大概三個月前的某個深夜,在客家電視臺看到一個很特別的報導.
內容一開始在介紹臺灣的淡水魚,慢慢看下去,才瞭解原來是在介紹一個愛魚成痴的客家人何恭炤.
他獨力進行臺灣淡水魚的復育,一路走來,無怨無悔.
九二一地震摧毀了他的心血,但他把眼淚擦乾,咬緊牙,再次挺了過來.
幾十年來,他默默地在淡水魚復育這條路上努力,
不管周遭人的嗤笑,他堅持自己的興趣,也堅持自己的理想.
原來,有個人是這麼地堅持在魚類的復育,關心臺灣.
原來,全臺灣唯一的淡水魚博物館就在苗栗縣獅潭鄉.
原來,全臺灣有個瘋狂的魚痴,有這麼好的資源,而我卻不知道.
看完報導之後,內心有莫名的感動.
在當晚,我決定要找時間去這間"淡水魚博物館"拜訪.
九月一日,獨自一個人開車到獅潭,還真是亂偏僻一把,一度猶豫是否走錯路.
九點半抵達之後,先在門口鬼鬼祟祟拍了幾張照片.
然後鼓起勇氣走進遊客中心.
什麼!沒人?
我張嘴大喊"有人在嗎?"
四處走動....嗯....沒人嗎?
正當我獐頭鼠目四處打量,才赫然發現,有一位中年婦女(註:她應該是老闆娘)在櫃檯內坐著,很專心地唸佛.
"請問,要買門票是在這邊嗎?"我小心翼翼問著.
結果那位中年婦女,伸出食指靠到嘴邊比了個安靜的手勢示意.
"哇咧....是怎樣呀!!!妳唸佛會不會太專心了呀!"我在心裡嘀咕著.
過了尷尬的三分鐘之後....真是渡秒如年呀!
佛曰不可說!我就站在櫃檯前不知所措地望著她唸佛,阿彌陀佛!
是我來錯地方了嗎?
"我想要參觀一下淡水魚的博物館."我依舊緊張地問著.
婦女若有玄機的說"今天水很濁,不適合!"
"沒關係,我想看看."我很堅持.
我想,我當時的表情一定堅定萬分.....其實我心想,我都滿懷希望來到獅潭了,可別讓我白跑一趟.
"那...好吧!門票五十元."婦人想了想.
婦女又再次強調..."水很濁,會看不到魚!"
"水濁沒關係,我會用愛和用感情去看魚!"我很滑頭地回答.
踏進博物館裡之後,內心真是五味雜陳呀!
我以一種朝聖的心情,好比猶太教徒走到耶路撒冷的哭牆前般,看到的卻是古老斑駁的一面牆.
沒有奇蹟,也沒有現代的科技.
我來到的地方不是心內一廂情願的天堂,而是平凡的魚室.
設施設備並不是最好.走個幾步,就看見舊舊的器材丟在一旁.
許多魚缸上頭貼的名稱和缸裡游動的魚,對不上名稱,風馬牛不相及.
有一些空缸,剩下一些水,擺在一旁.
那晚我朝思暮想心底崇敬的聖堂,怎會如此不堪?
魚缸的水真的很濁,看不清楚裡頭養了些什麼.
我張大眼(註:我知道我眼睛很小!莫再提我有沒有張開眼!)很仔細也很努力地看看魚缸裡的淡水魚,
內容的確很豐富,只不過要很有耐心盯著魚缸猛看.
非常花眼力,也非常耗費心力去瞭解魚缸的佈置.
但要面對最大的困擾就是魚缸上頭魚種的標示錯誤或標示不清.
這就是全臺灣唯一的淡水魚博物館嗎?
當晚的感動,打了折扣.
一個愛魚的人怎麼會這樣經營他的水族博物館?
當天早上只有我一個人進到淡水魚博物館裡參觀,整整三個小時,偌大的館內只有我一人.
我心裡納悶,今天是假日,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?
這樣經營得下去嗎?
走到室外的魚池,滿滿都是珍珠石斑和一群改良過的慈鯛(也就是俗稱的吳郭魚).
這不是外來種嗎?
一個復育的聖地為什麼會出現這些鬼東西?
我打從心底覺得悲哀.
或許我不該來這一趟吧!我的心情低到谷底,在內心深處覺得感傷.
正當我想默默帶著遺憾離開的時候,卻在路口轉角遇見何恭炤先生.
穿著一件綠色背心,一副田庄人的打扮.
何先生很親切地問候,我鼓起勇氣向他提到那夜看到的報導,以及心中同樣對於魚類的喜好.
"你今天進博物館看魚的話不適合,昨天晚上山上下雨,水很濁.我的水大部份都從山泉引進來."
"看得到魚嗎?水很濁喔!"
"有看到七星鱧嗎?我今年做七星鱧繁殖,去年做臺灣白魚,之前還做臺灣細鯿,一年做一種,呵呵!"
"來,我帶你去看七星鱧的幼魚,今年就剩這幾百隻,不太好養哩!"
"現在外來種的問題很嚴重!被泰國鱧和小盾鱧欺負得很慘!這種七星鱧魚再不保護就糟了!"
"有人來,我就做介紹,有沒有看到臺灣白魚?我來帶路."
"你以前有在野外看過臺灣細鯿嗎?我找了牠好久!終於現在繁殖穩定."
"這邊是白化的蓋斑,我都是白化種去配,本來還有幾百隻,現在也就剩這幾十隻,很可惜!"
"懂得的人會很有興趣,不懂的人就會離開,做這一行就是要有興趣."
"之前也有特生中心的人來跟我撈魚,應該也要做育苗.反正保育大家一起來!"
混雜著客家話,何恭炤滿嘴魚經,對每一種魚如數家珍,像說故事般娓娓道來.
我請教了很多魚類辨別的問題,何先生不厭其煩地解說.
說他是魚痴,一點都不過份.
我想.....他應該中過邪,不但痴,而且狂.
他把心力全投入在臺灣的淡水魚,這是他的一生.
我沒向何先生說出我參觀淡水魚博物館的失落.
何先生說話的神情和談到魚時眼裡的光輝閃動,已經不證自明一些道理.
回程的路上,想通了一些事情:
"一個愛魚成痴的人不可能這樣經營他的魚缸,做的不好只有一個可能,那就是他忙不過來."我心裡如是揣測.
一公頃多的室內魚缸和室外魚池,只有一個人在看顧.
除了要經營博物館,還必須撥空兼經營餐廳的事業.利用餐廳些許的結餘運用在魚類的復育.
開餐廳只是一種不得不然的手段,全為了他的志趣.
一個人當館長兼工友,要照顧無數的魚,還要兼任唯一的解說員,以及兼任餐廳的主廚,還必須抽空做魚類的復育,
一個人只有二十四小時,一雙手,一副軀幹.
我不應該加諸任何的苛責,更不應該有半句批評.
感謝老天!還好我遇見了何恭炤,還好我沒有因為魯莽而造成誤會.
他是這樣一個堅持的人,滿懷信念,認真樸毅的態度著實讓我感佩.
臺灣許多的淡水魚並沒有出眾的外型,就像見過即忘的小人物.
很多人並不關心臺灣的生態,更何況.
比起一些明星物種,大部份的臺灣淡水魚默默無聞,就算見到名字也聯想不到牠的樣子.
這些魚類曾經在溪流裡竄流,繽紛地生活著.
曾幾何時成了博物館的展示物,土不親,水不親,隨魚種的滅絕而漸為人模糊淡忘.
何恭炤在獅潭的深山裡養魚,標準的山林小人物.
他的臺灣淡水魚博物館就像展出的主題一樣乏人問津,默默無聞.
他那股不服輸的硬頸客家精神和生命力,讓我在回程的路上再三思考咀嚼.
我的朋友們,如果你想瞭解臺灣的淡水魚,一定要到這個地方走一趟.
如果你怕孤單,怕陌生,怕迷路,請與我聯絡.將由區區在下炎男我提供專車接送.
如果你怕被魚攻擊,怕克制不了自己攻擊魚,也請與我聯絡.認識這些淡水魚,你的人生會更加開闊.
好朋友們,有空來苗栗走這麼一遭,遇見何恭炤,你會有滿滿的驚喜與感動.
清泉農場:臺灣淡水魚博物館 <--參考網址
何先生在最後一張喔! <--炎男網路相本